忧刺Amezawa

   

【太敦太】人间驻留手册(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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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君好像完全没听见似的继续保持着沉默,但我却眼尖地注意到,他的身体不知何时开始以极其微小的幅度颤动起来。


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踏了一步:“敦君?”


他依旧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看我,只是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然后用双手把自己的脸完全遮掩起来。


仅仅这一个无声的动作就完全暴露了他的灵魂到底在经受怎样的折磨。


他很痛苦。


我的心脏跟着他的动作猛烈抽动了一下——敦君的肩膀还在不住地颤抖着。


他在哭!敦君在哭……这个发现紧紧攥住了我的神经,使我忽然变得有些慌乱。


“敦君……”我一边呢喃着他的名字,一边走到他跟前,下意识地向他伸出手,“敦君,抬起头来。”


什么叫做噩梦成真?我觉得比起提出某种理论,还是实际举例来得更快。


大约七八年前的某一次任务当中,我遇见了一个濒死的人。


具体的细节反而已经记不太清了,倒不是因为有什么港口黑手党的保密协议(实际上也没有那种东西)。阁下若问那时候我多大?十五岁还是十六岁?任务是什么?那个人为什么会濒临死亡?抱歉,实在不好回答。整个事件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只有那个我始终无法忘记的濒死的人而已。


那个人无名无姓,或者说就算他有名有姓我也毫不在乎。于我而言那只是一个不幸的家伙,被子弹击中了不能马上致死的部位,因此痛苦地在我面前挣扎着。


我不知道出于怎样的一种心理,同情吗?艳羡吗?还是什么别的,总之当时有一种奇异的、令我心神摇曳的力量吸引着我在那个人面前俯身蹲了下去。


很痛苦吧?我平静地对他说。要我用这把枪帮你彻底解脱吗?


听到这话时他的眼睛忽地亮起一簇充满了矛盾与挣扎的微光。


噩梦成真了。我看着那双眼睛的时候突然这样想道。看吧!那双濒死的眼睛里所流露出来的东西是多么的真实啊,简直和我心中的魇魔一模一样。既绝望又渴望!谁能想象得到,人类的痛苦和死亡的痛苦两相比较一番,结果竟然是死亡显得更加温和!不论哪种噩梦都是真实存在的,但人类为什么只会惧怕后者,而不是更为令人想要摆脱的前者呢?


无名氏没办法说出像样的整句,只好拼命用不住往外涌着鲜血的声带最后一次向我恳求。


“向我、开……枪……”


于是,我如他所愿,杀了他;却是以一种最奢侈的方法。


只需要一枚子弹就能把那个濒死的人变成一样物件。而我的枪声呢?


一直在响。


你知道这种感觉吗?


时刻萦绕在脑海当中的那个最可怕的噩梦终于从想象里面脱出,变成了现实的一部分。


这种感觉。


“死亡和生命都是真实的噩梦。”无名氏在变成尸体的一瞬间无声地教导了我。但死亡的痛苦与人生的痛苦摆在一起,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瞧!现在果然全部都印证了!我一边大笑一边疯狂地对着那个人的尸体扫射。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我清楚地记得,在那个名为“我的过去”的真实的噩梦里,尽管手里攥着枪,我和那具在弹雨之中拥抱死亡的尸体却也别无二致。


孤独,无助,彷徨。


一般人是没有办法理解的吧!大家都不会一直用子弹去射击一具早就死得彻底的尸体。但我眼下一看到敦君就明白了(是啊,他和我是同一类人)。敦君这时候就像当年的我一样畏惧着自己具象出来的噩梦的场景。


我们这一类人实在很可怕,因为我们赖以为生的全部意义都是基于某种可怕的执念而存在着的。我正是从他的痛苦当中感受到了相似的执念,并且知道他一定也会继续谋杀那具尸体。“我知道他一定也会那样做的。”这种感觉十分强烈,不停刺激着我的心脏,致使它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就仿佛它也知道面前这名少年和我在灵魂上极为亲密,所以一生悬命地鼓动着、雀跃着,好像下一秒就要从我的胸腔里蹦出来,附着到敦君的身上似的。


就在我的这一次心跳和下一次心跳交替的刹那之间我思考了很多。我们悲悯着自己的可叹之处,并以此断言了我们的全部。浪费一些子弹又怎么了?即便不是用手枪,而是虎爪或者别的什么凶器,我们本质上想要谋杀那具尸体的心情也不会改变。是啊!——我不知不觉间狂妄地把我和敦君放在了同一个“我们”当中——我们就是生活在同一场噩梦里。这噩梦对我来说已经不再可怕,只是,初次陷入其中的敦君还能醒过来吗?我几乎想要脱口而出地问他。这种时候,倘若没有人能够立即伸出手来碰一碰他,告诉他这不过全是自己的臆想的话,那么整场噩梦就会无限期地延续……


直至毁掉我们的所有人生。


过去是注定要死去的——不,这个时候它分明也已经死了。但那具已经死掉了的尸体却一直被我们背负在肩上。我们走得越远,尸体的脚后跟就越沉,巨石一般地拖累着我们任何想要前进的努力。


我深深凝望着敦君。要是我能为他拿开那块石头就好了,我心中升起一种近乎于怜爱的心情。要是我可以的话,就应该强势地介入他的过去,然后毫不留情地为他抹掉一切悲伤、一切痛苦的根源——然而,我真的有资格为他去做吗?


 “敦君……”


我的指尖距离他的肩膀只有几厘米之遥。可他却似乎感知到了我手指的温度,突然开始用力摇头,身子也向后蜷缩起来,像是要拼命远离我的方向似的。


“不要!”他极大声地喊着,声音带着哭腔,“不要!全都是我不好!我是不值得的……我不值得……我本来就不应该活着!”


我向他伸出去的手停滞在空中。


敦君止不住地哭泣着。少年哽咽的声音被一种难以抑制的痛苦由正中撕裂,大颗透明的泪珠从他的指缝间滑落下来,一个接一个地撒入青石砖面,又立即绽放成一朵又一朵炙热的、惨烈的水仙花。


“我不应该活着……”


他的话宛如一片名为绝望的巨大阴影笼罩在我们两人的头上。我这时候才真真切切地明白,尽管看似在侦探社重获了新生,但他其实从未彻底摒弃过那种不知生为何物的绝望。


当初蜷缩在仓库角落的孤儿和现在跪在我面前恸哭的少年,仍旧是同一个憎恶自己的人,没有半点分别。


我慢慢地、慢慢地将手臂垂落。


敦君从来都不喜欢自己,从来不爱。


他灿烂地微笑着,把满心满怀的爱都赠予了世界,最后却什么都没有留给自己,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怀疑、自卑、否决和厌。


这诸多情感,就像是一堵极其坚固的冰墙,一层又一层,重重叠叠,围绕在他身边。


明明我们之间的距离只差他的或是我的一段指尖,明明是那样近在咫尺!可这堵冰墙却叫我们隔得分外遥远。


犹如海洋、天堑,银河宇宙,亿万光年。


“我这种人或许就应该被老虎吃掉……”初次见面的那天夜里他也这么说了吧。


但那是不对的。


什么应该被老虎吃掉啊!才不是那样的呢!敦君全都想错了——全部。


我好想直接对着他的耳朵低语,一字一句地把这些话刻在他的脑海里。


你比任何人都要值得活着,知道吗?


敦君是值得的。


活下去也是可以的。因为……


“敦君,看着我。”


我柔声说道,掌心轻轻托起他的下巴,以一种格外温柔的方式迫使他注视着我的眼睛。


如果敦君无论如何也要讨厌自己,那么,就连这样牵绊在你身边的我,也会被一起讨厌吗?


我忽然有些好奇。


会吗?假如有人能够分担一些敦君对于自己的憎恶,他会觉得好受一些吗?如果答案是“会”,那么哪怕从这之后敦君就对我生出巨大的恨,我也必须要在此时此刻将他救赎。


我深深地望进那双噙满热泪的美丽的眼。那眼中的绝望和自责实在太过庞大,甚至马上也要令我随他坠入其中。


然而就在此时此刻。


我最后一次凝望着他氤氲遍布的眼,紧紧地抿住嘴唇,反手用力挥了出去:“啪——”


这一声,既饱含期待地盼着他就此远远地弃我离开,又虔诚地渴望有朝一日他再用双臂馈我以爱。


……但我又做了些什么啊!不是早就说好再不朝着敦君的方向越界了吗?





[TBC]

终于来了。因为实在不想再拖到下回所以干脆码一篇长的一起发了……诚惶诚恐……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这一更当中“那个濒死的人”事件是魔鬼卡夫卡在剧场版的入场特典小说《太宰、中也,十五岁》里写的。想要了解一下早期宰宝宝的朋友我还是推荐去看一下(全程为崽流泪心也碎qwq)

唉……心情有点低落……我的小宝贝儿们……

受过太多苦难的你们以后一定会是世界第一幸福的!!!

妈妈永远为你们应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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