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太敦太：第八十九日】痴人的爱
“你还是速速离去，莫要自误。”
忘川河畔不知从何时多了一名年轻男子，他像块石头一样伫在那里，差不多已有人间半日的时光。出声劝他的人是当值的判官，许是见他与自己离世那会儿年纪相仿，实在不忍他因为执念白白送命。
“如若大人允许我前往桥那端将人带回，我便立刻离去。”
那人却只是摇了摇头这样说道。他话里虽带了些恭谨的歉意，可那判官分明看出他眼中并无半分退却。他竟是怀有一颗强取之心？
“你这狂徒！”判官低声喝道，“这桥岂是你能硬闯的！且不说你阳寿未尽能否去到那边，就算放你过去，一碗汤后你又怎会记得来意？怕是连自己的名字都要忘个一干二净，还想要救谁？”
一袭青衣的年轻男子听闻这话，面上终于流露不忍，身形摇晃了一下，似是有所触动。
判官立刻趁热打铁，想劝他彻底打消了这痴傻的念头：“我在此地驻守多年，见过数不清的痴男怨女。来时任谁都信誓旦旦，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来生来世不负卿，可一旦过了那桥……却是从来不曾有人再续前缘啊！人家还是手牵着手一同渡的，你瞧瞧自己，孑然一身还想硬闯奈何桥？最好的下场也不过一场徒劳，作只孤魂野鬼罢！”
“多谢大人好意相劝。”
年轻男子沉默了半晌，抬手抱拳。判官见他能把道理听进去，欣慰地松了一口气。他自觉这小子蛮合眼缘，能劝动他按照规矩做事也算是为自己积了份德，刚想大度地再说几句软话就此别过，那人反倒向前又上了一步。
“我自是明白生命可贵，只不过，太宰先生于我有大恩，我决不能叫他去那边也要形单影只，作什么孤魂野鬼。”
他一边说着，一边动作干脆地一撩衣袍，直直跪了下去，向那一脸震惊的判官完整行了大礼。
“我这条命都是欠他的，可他待我千般万般好，却不是为了有朝一日换得我以命相赠。也正因此，我来救他。”
透亮清晰的语句回响在望乡台上，字字都如鹃鸟啼血，与他坚韧的面庞相应，不容抗拒。
判官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呆望着眼前这位再普通不过的凡俗之身。
“这……这是什么道理？既然他本就不是为了等你报恩，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年轻男子仍旧跪在地上，大有他不答应自己就不起身的架势。判官长叹了一口气，翻动手中的生死簿。
“你真的甘愿丢掉这条命去换他的？”
“是。”
“你口中的太宰先生，名为太宰治吧？这人有多次濒死的经历，是个心存死意的，你执意要救？说不准当下正是他想要的了局啊！”
年轻男子垂着头看向地面，没有说话。
“你虽说想要救他，可他到底想不想要被救呢？”
那人抬眼，轻声道：“他比任何人都爱这人间。”
“但人间负他。”判官的声音显得毫不留情，极为冷清，宛如当头棒喝、晨钟暮鼓。
“我不负。”那人很快流畅对答，脸上隐约露出满足释然的笑意。
判官面无表情地合上了生死簿，又看了他片刻，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中岛敦。”
判官点点头：“那么，事已至此，中岛，我再没什么可以劝你的话了。换言之，不论我再用什么话来劝你，你都不会改变心意了——你快快起来罢。”
敦却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先偏头问他：“大人是要放行吗？”
“果真狂徒！”判官没好气地笑骂，“不叫你过去，你岂不是要跪成一堆枯骨了？我可没法跟……那位交代。”
那位？敦虽然心有疑虑，不过想着判官大概有自个儿的苦衷，许是那位掌管阎王殿的秦广王？秦广王的名号在人间话本里听着也不是好相与的，敦便没有傻乎乎地多问。他赶快又一抱拳，撩着袍子站了起来，弯腰作揖，口称：“多谢大人通融，大人大恩，若有机会——”
“别，别！受不起，我受不起，”判官连忙打断他，“你要是想报答，等下去孟婆那里领汤的时候提我两句好话就得了。”
“……好，我记住了，稍后必定传达。”
敦再次谢过他，深吸了一口气，从容不迫地向着奈何桥迈步走去。判官没有再强调孟婆汤的威力，想必他猜到那汤拦不住自己。不喝汤，便只有坠入忘川河中，千年不得转世投胎，眼见他归来复去；可敦觉得若能守护他平安，千年之苦也是值得的。太宰并非寻死，而是被奸人所害，因此后知后觉意识到中了调虎离山计的自己除了来地府一搏，便再无别的希望。这一切都不该发生！敦每每想到这点，都无比自责愧疚。他或许不明白太宰的心意，但要他以这种方式死去，一定是不正确的。敦知道自己没有时间过于悲痛了，他必须要成功。甚至，为了救太宰回来，他可以付出一切，包括他也深爱着的生命。
被称呼为孟婆的女人站在桥边的亭里，手上端着一碗澄澈的清汤。她看着敦在他面前两三步远的地方停步，淡淡地说道：“你是为救人而来的？”
“正是。”
“喝汤才能渡桥，但喝了你便会忘记自己的来意；而不喝汤，你又过不去，”孟婆轻飘飘地叹了一口气，“做不到的，为什么不现在罢手呢？你明明还有机会回头。”
敦抿着嘴，拘谨地笑了笑，答非所问：“那位判官大人尽职尽责，此事请不要怪他。”
“你想硬闯？”
敦安静不语，算是默认。
似乎他这样的人就连孟婆也很少见，话音里难得有些好奇：“这是公然对抗地府。仅仅为了今生的恩公，你哪怕千年过后重入轮回，也只能投进三恶道，再无可能成人……真的值得吗？”
敦正色起来，敛了衣袖，深深躬身到底：“只要能救他，我什么都愿意做，还请孟婆助我。”
亭里寂然许久，才听孟婆长叹一声。
“唉……敦君当真痴人。”
这声音却与方才孟婆的声音全然不同。敦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了。这声音，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但是，怎么可能呢？他不是已经……
“怎么，方才敦君还说着为了救我什么都愿意做，结果竟是连想救的人都不敢看了吗？”
磁性的声音明显带着几分戏谑调笑。不待敦完全反应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托住他的下巴——说话的人使他抬起脸来看着自己。
原本站着孟婆的地方，现在站着一名和敦年纪相差不大的黑发青年，盈盈笑着，冲他挤眉弄眼。
“太宰……先生？太宰先生！”
敦终于回过神来，大呼一声便直接扑上前去，伸出手来，紧紧将名为太宰的男人箍在自己怀中，脸埋在对方颈窝；确认了这并非什么虚影以后，敦大约再也不准备撒手了。太宰也不介意自己肩膀处的衣衫已经被无声地洇湿一片，笑眯眯地抚着他的发顶。
“敦君可真是太痴情了，亏了我还能自个儿回来。”
“嗯……”
敦从鼻子里挤出声音，勉强算作应答。泪眼朦胧间，他好像听见太宰还在小声嘀咕着什么：“哎呀哎呀，劫数啊，那个老杀才……咳，森老头果然没说错，红尘之中有桃花啊……逃不掉喽……”
——第八十九日。白色情人节快乐！
那啥，我原本想捅刀的……
但是他俩为什么这也能给我甜回来啊？？？我刀都捅不下去了？？？
所以今天是脑洞清奇的仙人宰下凡娶妻和凡人敦勇闯地府救情人的故事。
能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真滴很有耐心了！我激情表白！
以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