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刺Amezawa

   

【百日太敦太:第三十七日】傍晚吃的棉花糖叫作幸福


太宰的手停留在空中。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他只需要再动一动手指就能够办到,可他迟疑了。他许久都没有这样做过了。连死亡都不曾畏惧过的人,不断试着拥抱黑暗的人,纵使迷茫也在毫不犹豫地前进的人……他第一次了解到自己是想退却的。在这样短短的几秒内,太宰的全部思绪一下子就被涌上心头的回忆给占据了。


他握不住的东西有很多:时间是其中一个,情感也是。太宰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方式将手指蜷曲起来,去抓握会兀自流动的空气。他有试着去挽留过的东西。或许他所珍重的本来就是那样的空气,不管觉得自己攥得多紧,最后一定都会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于世一般。


烟草燃烧过后,会留下刺鼻呛口的味道,满溢心房,使人头昏脑胀。而那罪魁祸首的犯人——笔直浮空的白烟——却是脆弱不堪的,随便用什么来唤醒空气便会将其驱散。太宰站在夕阳无法捕捉到的阴影里,陪着一起静默。


有人跪坐在地面上,仰头望向天空的方向。似乎是想透过屋顶看到此刻苍穹的颜色。可惜的是,他闭着眼睛,也就看不到了。


“傍晚的天空,是很美的。”


太宰几乎是下意识地对那人说了这样一句话,声音却并没有传递出去。那人仍旧一动不动地维持着方才的姿势,连呼吸的幅度都很小,就像是已经待在原地安详地死去了。但是他知道那人还活着,并且比以往的所有时候都更像一个活着的人。


于是太宰向前走了两步,跪在了那人的对面。他的动作没有惊扰到任何敏锐的空气,更谈不上会打扰到谁。太宰很努力地睁大眼睛,低头看着反方向的苍穹。在那里,他似乎见到了地狱的门正狰狞地张大口迎接着不知名的罪人,又有一叶扁舟缓缓没入冥河。本该是可怖的场景,他不知为何却扬起了欣慰的笑容。当然了,被长着三个脑袋的恶犬所看守的地方,怎么会是你的归宿呢?


两人之间躺着一具余温尚热的尸体,和一支堪堪熄灭的香烟。


太宰面对着更年轻一点的自己,最终没有徒劳地举起手。已经失去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握不握的意义。他不觉得这跪着的人可怜,也不觉得可恨,或是想要揪住那个自己的领子使劲晃一晃他,冲他大吼几句。他的确应当救人,但现在谁又能来救自己呢?


配合着如此的疑惑,眼前的景象开始渐渐褪去颜色。空气把他紧紧地包裹起来,堵住所有能够呼吸的渠道,渗进了全身的血液之中。灵魂因为痛苦而放肆哀号,雪国冰川里遗留下来的锥刺固定了四肢,身体愈发沉重,窒息来得猝不及防。脚上好像拴了自己的墓志铭,“一个失格人类”;头顶也被木质的大棒狠狠击打了好几下,太宰意识模糊地想着行凶者大概是相信了所谓“敲碎了颅骨便能获得解放”的愚蠢谣言,脸上却是露出了向往的微笑。


——不会让您死的。


一个遥远的声音飘飘忽忽地环绕着他,直白的表述反而让他不知如何作答,便只是在这副已经麻木的躯壳里安静聆听。这声音像是谁把自己从温柔的水中打捞上来一样,迫使他大口呼吸着令人厌倦的空气。太宰本能地想要抗拒,却觉得自己俨然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再无后路可退了。


拉他出水的人,简单粗暴地执行着单方面诉求的心愿——不知道自己是谁、有着怎样的过去,更不在乎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被遗失在了急湍的河流之中——只是想救人而已,只是想救这个他固执认定应当好好活下去的生命而已。


无法挣脱的绳索束缚住了太宰,他张开嘴想要理论的时候,却被顺着喉管灌入了热辣的岩浆,全然不顾自己的意志。胃部的灼烧感一直在持续,扭曲的脏器和边边角角里藏着的阴霾一点不剩,统统都融化在火焰的猛烈攻势下。太宰觉得自己仿佛经受了一场手术,叫他坦诚地开肠破肚,还被拎着脚踝在空中挥舞一番,把一切过于精明的、超绝糟糕的黑暗以最简单的方式践踏踩碎。


正如他目前所面对着的简单局势一样。


太宰的眼神落回了自己滞顿的手上,一点一点从妄想的场合里回过神来。不过才过去了几秒。时间在人沉浸于自视的时候永远是进展缓慢的,特别是当这过程里还存在着会不断徒然流逝的东西。对于太宰来说,最好的养生方法大约就是如此了,沉溺过往,坠入噩梦的深渊。但他从来不想长寿,他甚至巴不得自己立刻就这样从梦中脱困,不带任何怀念地醒来。所以他也不是常常会怀旧的人。


可他反倒常常表现得宛如一个永远不死的神明一般:在尘世里行走,谁都在他身边不远不近,保持着恰好可以完美抽身的安全距离。哪怕是心里很想要的也不敢再多靠近半步,似乎只要越过那条警戒线,对方就会立刻被时间浩浩荡荡地吞噬下去,然后不管他在原地多么努力地眺望都再看不见了。


偏偏有人不害怕这些。


敦握住了他,稳稳地把棉花糖塞到太宰的手心里。


原本是临时起意要来帮走失的小孩子找父母的,结果这起突发事件到了游乐园门口就被解决了。在那孩子的父母一脸焦急地奔上来的时候,敦便一边跟自己打着招呼说“我顺便去买点什么吃的东西吧?好不容易来一趟……太宰先生吃不吃棉花糖?”,一边迫不及待地跑远了。太宰没有拦他,却不是因为真的想吃棉花糖。


不想羡慕别人所拥有的自己没有的东西。他稍微看懂了一点那个背影。


“刚好是最后一个。”


敦腼腆地笑着走回来的时候,太宰也刚好十分有礼貌地告别了满怀感激之情和团聚喜悦的一家三口。他抿了抿嘴,并不想戳穿敦其实是在那边故意让身后排队的人上前、藉此拖延时间。


了解了关于院长的真相之后,这少年现在彻彻底底是孑然一身,明明和他从前所认为的处境一模一样,太宰却比任何人都知道他那份翻天覆地的全新孤独。所以他不怪他。敦很听他的话,也是真的不想再为过去感到凭空悲切,因此才选择了暂且避退,不给自己留任何动摇的余地。


可这样是不对的。敦的确还需要时间去适应那种握不住空气的感觉,但他不应该和自己一样在幸福面前感到胆怯。


太宰摸摸他的脑袋,于是敦像是被夸奖的小孩子一样眯起了眼睛,挺高兴。太宰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都是因为敦君动作太慢了嘛。”


“这样的话正好给您啊……早上您不是说想吃甜的东西来着吗?喏,很甜的。”


敦脸红红的,递出了一朵傍晚的云。


这朵云和傍晚的风,现在全都被太宰紧紧握在了手里。他在敦的注视下稍稍有些发怔,这一切并不完全出于他头脑的指令,可他却隐约觉得自己内心里其实也是在期待着像这样的什么事情会切实地发生。从不给人选择余地的太宰,第一次了解到自己是会投降的——不,真要那样说的话敦君的老虎尾巴可就要翘到天上去了。只是他自投罗网而已……太宰想着想着便觉得脸有点烫,没有再拒绝敦的心意,安静地低头伸出了舌尖,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轻颤着舔碰到了草莓香气的果糖。


阳光从味蕾一路流淌,一如将其赠与自己的人,都是主动入侵的无知无畏者,划过心脏的时候会沙沙作响。


很甜的,也没有受伤,是幸福的味道。

 











——第三十七日。“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有时还被幸福所伤。”

不太知道应该说什么的后记。

写了这么多天开始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开始撞上南墙,但我反而是开心的。最近一直沉浸在如何才能更好地描绘太敦的过程之中不断摸索,偶尔也会觉得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我的风格,什么真的适合我去做。

或许我本身就并没有那种东西吧,仅仅是凭着热情而已。像野犬一样迷茫,可也像野犬一样坚持到了现在。每一天的更新总是悄悄藏了很多可能并不会被注意到的小心思在里面,也许不是最棒的更新,但都是我最喜欢的更新。缺粮是第一生产力,为爱发电是我的初衷,我希望自己永远都不会丢弃这一点。

一直以来谢谢大家对我的迁就,接下来也会继续向着更甜的太敦前进的。

他们真好。所以喜欢他们的你们也特别好。

要幸福。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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