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刺Amezawa

年轻的黑发少年盘腿坐在顶楼的边沿，好像下一秒就会站起身来向下坠落。

又在计划着怎样的自杀未遂吗？

太宰一言不发地望着远方看不到尽头的海平面和即将归隐的太阳，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

敦推开天台门的时候就只见到了这样的光景。他立刻垂下了目光。

“少爷，您叫我吗？”

太宰假装这栋大楼就是他的座椅一般把腿伸直，在呼呼作响的晚风中十分随意地摆动着，连头都没有回就应了来人。

“呀，敦君。”

虽然正确得体的称呼该是“中岛先生”。

太宰却是对那种叫法恶心得不行，并曾经直白地对敦抱怨过：“‘中岛先生’——不如说这样讲出口简直感觉像是吞了一嘴狗毛啊！嘛，敦君什么时候要决定改名叫太宰敦的话，我再考虑一下用敬语吧。”

“那不就好像在叫您自己一样吗？欸？”

亏他还稍微认真地顺着这个思路思考了几秒来着。

“少爷又在开玩笑了吧，真是的，您不要总拿我寻开心了。”

依稀记得太宰那时候的笑容十分勉强，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低沉。

“……果然瞒不过敦君呢。”

敦不是察觉不出来那份异样，只是他必须假装自己察觉不出来。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啊。

——小孩子说的胡话，中岛先生随便听一听就好了。

因为森鸥外唯一一次跟敦提起过的、关于太宰的忠告，就是这句。

敦专注地盯着脚边的地面，克制住了自己抬头看向那个逆光身影的冲动。

他不能。他不配。

“少爷叫我来这里是有什么吩咐吗？”

“……鸵鸟吗你？”

太宰笑了出来，被夕阳所照射到的眼底却并没有丝毫笑意。

敦直起腰背，将搁在左胸前的右手放下来，似乎是悄悄叹了一口气。

身着执事服的银发青年向前走了两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也只是张了张嘴，喉咙里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知道太宰这话没说错。此刻的自己不如说就是一只鸵鸟，正试图把所有被认为是匹配不上的好意都抛在外界的沙砾之中。

敦可以相信每一个人最好的内心，却总是无法做到全然地相信自己。所以他害怕听到否决，害怕听到有谁告诉他“你这样的弱者，真叫人失望”。因而他用了眼下这样的躯壳去保护自己——学着置身于外，学着抛弃自我，学着随波逐流。

然而太宰又何尝不是呢。哪怕还有一丝丝不用直面的可能。

“敦君大概能猜到我叫你来的理由吧。那件事……你知道我能看出来的吧？”

太宰早就料到了敦会陷入这样的沉默，也没有逼迫他作出什么答复，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了。自己已经承受不了那样份量的感情了。

太宰依然背对着敦，依然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向下坠落。

太宰的眼睛直视着海上红彤彤的太阳，看起来是那样的坚定，声音却是微不可闻地开始了颤抖。

“关于，敦君喜欢我的那件事。”

敦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心跳快得过分。

一针见血地挑明了真相，还偏偏是被太宰本人，他此刻突然有一点想要瞬间跳出天台的冲动。结果还是不得不面对吗？

“真过分呢，敦君。成年人的世界都这么过分吗？一定要让我来替你说这些吗？”

太宰终于转过头来，笑着这样说。很开心的样子。

“明明你早就知道我是怎样的人……”

脸上却已经是泪流满面。

——那个孩子，没有爱人的能力。

森鸥外是如此对敦形容他的养子的。

敦好像被一记雷电击中，一下子都顾不上在乎别的心情了，猛地奔到他跟前，慌忙从身上的口袋里翻找出手帕递了过去。

“太阳光太刺眼了。我才没哭。”

太宰撇了撇嘴，还是接住手帕。只不过他把那手帕使劲握在了自己的手心，完全没有用它来擦拭的意思。

敦半跪在了少年面前，张开双臂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是靠近自己的方向。

远离了楼顶边沿，也远离了悬崖和深渊。

“对不起……对不起……”

敦一遍遍地低声重复着。

稍微有了些小成就就得意忘形地以为自己有资格去爱他了。

如果他从来没有对他的妄想……也许就没事了。那样的话谁都不用从沙砾里抬头了。是他的错。

太宰的左耳恰好贴在敦的心口之上，清晰地听到了那极为迫切的鼓声。

太宰弯了弯嘴角，也伸出手臂抱住了敦。

“道什么歉呢，敦君？ 后悔了？”

虽然正如他所说……敦是有些愧疚的感受。可是，事到如今这样的心意已经无法逆转了吧？又或者说，如果自己不曾有过这样的妄想，会不会也有一天感到后悔呢？

一定会的。

他甚至恍惚间觉得不管再过多少个世纪、换过多少次身份，自己也还是会一如既往地产生这样的心意。那么在这个世界里对他多了几分不合规矩的放肆，也没关系的吧？

“但是说起来你这心跳声可是一点都没显得后悔啊。人类的心脏真的能跳这么快吗？好厉害。”

……脸皮再厚的人听到这话也得觉着害臊，更何况敦是位脸皮薄的，青年管家当场就脸红成了一片。

太宰在操纵人心上的天赋真是令人发指，在这样的场合里哪怕敦比他再大几岁也还是毫无还手之力。

“少爷——”

“哎，叫我治啦！”

太宰把脸埋在敦怀里，闷声闷气地命令着。

“……好的，治少爷。”

“给我去掉少爷！”

“……治。”

“再稍微情感丰富一点啊，敦君？”

“治？”

“很勉强啊你，没事吧？明天要不要放你一天假啊？”

敦哭笑不得，索性大声喊了出来。

“治！”

“噢噢这样就好多了。那么明天敦君也要按时来上班~”

敦一边笑着说好，一边轻轻地摸了摸太宰的头顶。

太宰乖巧地蹭蹭他的手，抬起头来很认真地与敦对视着，突然间一点都不像个正值叛逆期的少年。

“敦君以后可不要再擅自为我做决定了啊——明明我才是给你下命令的人来着。还是说你就是在期待被逼到墙角的这种局面吗？什么啊你那个眼神……抖M吗？嘁，我要努力了啊。”

敦急急忙忙去捂他的嘴。

“哈？等、等一下，从刚刚开始您就在说些什么啊——”

太宰一脸不情愿地躲开了敦制止自己说话的行动，径直把比自己高了半头的银发青年推倒在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还不都是敦君的错？虽然不太懂那些普通人类感情方面的事情吧，但是有谁真心实意地爱我的话我当然是能知道的！所以说，敦君，你喜欢我这种事情为什么要让我说出来啊！怎么回事！”

没关系，自己又不像是隔壁红叶姐家的那个矮子。还有长高的空间，一时的输赢完全不用在意。

尽管这样想着，太宰还是愤愤不平地双手抱胸，把头扭到一旁，气势一下子弱了好多。

“嘛，虽然……爱一个人的确很难……但如果是敦君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试一试……”

敦愣愣地从这个新奇的角度仰视着他。

“到底……为什么？”

他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问太宰。

为什么会决定说出来？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为什么是自己？

在虚伪的成年人世界里残喘了太久，敦几乎不太能跟得上太宰的思绪了。

他习惯了躲避直冲面门而来的撞击，习惯了在真实外面披上外衣，习惯了看日落的时候夸一夸那份平淡无奇的景色。

“为什么？……因为一个人自杀已经过时了哦，敦君。”

敦看着太宰好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悟一般眨了眨眼睛。

噗。这样吗？

有什么奇异的光在那双紫金色的眼中闪动起来。

心里被整个填满的感觉，敦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拥有了。

喜欢一个人本来就应该是那样简单的理由啊。

太阳又从西方落下了，仅此而已。
 










——第三十二日。年龄操作+少爷管家梗。
忍不住想了如果敦比太宰大几岁然后提前步入社会的情景，因为有着察言观色读空气技巧，应该会是一个非常老成圆滑的敦敦啊。因此哪怕感受到了自己对少爷宰的心意也只好假装无事发生，出于身份地位等等一系列现实原因并不敢告白。
少爷宰心思细腻，可以感觉出来，于是也用语言试探过敦，但是敦坚守岗位绝不过界，逼得宰不得不挑明给他看。
为什么说出来的时候宰会哭呢，因为他最不擅长主动面对这样炽烈的感情了。可是当他受到自己心意和敦君心意的两面夹击的时候，便也只能硬着头皮坦率起来了，这对于宰来说其实是很残忍的挑战。
人人都想靠躲避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谓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那样的不坦率。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大概是原作宰对敦情感的释放过程。比敦经历过更多人情世故的宰，在文野中变成了不坦率的人啊。
 “我知道有人是爱我的，但我好像缺乏爱人的能力。”——引用自《人间失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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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